上不上下不下的電梯忐忑

記憶裡從小第一次搭電梯就知道往上要按上，往下要按下，不要大聲喧嘩，進電梯的門窄小又可能夾傷人，因此先出後進，站門邊的乘客要注意門別夾傷人等等電梯「騎乘」潛規則和基本禮儀。

漸漸地，也不知道這世界的許多城市吹著什麼風又逐著什麼潮，這些潛規則和電梯禮儀卻一直在流失。

在中國的電梯文化更是千奇百怪，十五年來雖有變化但可以說是沒有成長。

大約十五年前因為工作關係開始在東莞深圳一帶頻繁出差，當時東莞深圳的西方人極少，管理階層大多數來自台灣和香港，一般工薪層級大多數來自「內地」，還有無比多來這邊「奢嫖」的「旅客」。由於電子工廠林立，作業員應該是這邊人口數最龐大的一支，作業員有一半以上都是高中畢業（當時甚至有初中畢業）就直接整包被人力仲介公司帶來已談妥條件的各家工廠報到。所以知道怎麼使用各種「先進設備」的人口，是少數。

那時候，大多數的人搭電梯，往上是按下，往下是按上，但偶爾也會「按對」。他們的邏輯是，我要往上啊！當然要把電梯叫下來（反之亦然）。按對的其實也不過是因為他要往下，所以把電梯叫下來了而已…（他們是不是想太多啊？）一開始，我們一群一起出差的同事們還試圖矯正這種觀念，告訴他們其實你要往上就按上，往下就按下，讓電梯自己去想很多，我們只要想的很簡單就好了。但因為每次進電梯的多數乘客其實都是要跟我們去反方向的樓層，於是那時候的我們，還真的只能入境隨俗，不然很可能遭遇永遠都上不去或下不來的困境。

這狀況隨著時間當然有稍微好轉，但原因也只是因為有「公主」幫忙按電梯進行電梯服務。當時東莞當地幾乎所有飯店都有沐足樓層，有些飯店僅提供純沐足服務（多半叫健康沐足），有些則提供案情不單純沐足服務，至於這樣的地方提供什麼樣的服務範圍，套句這邊流行話就是：「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自從有了公主幫忙按電梯後，雖然我們搭電梯永遠去不了自己要去的樓層這問題解決了，但性騷擾的問題卻跑出來了！搭電梯的男性住客或沐足客只要隨行電梯有女性，他們就會不安好心眼，甚至不安好「手」。每天下班回飯店都能看到男客追著電梯公主屁股後面在 lobby 跑來跑去要騷擾公主的荒誕劇碼。（跟台灣電梯員穿套裝不同，東莞電梯公主穿的是廉價禮服，有點類似酒店公主的規格，因此稱她們為公主。）

喔，咱還別忘了，當時的電梯裡面可以通電話，完全不會有手機無訊號的問題，而且電梯內也不禁菸。所以你可以選擇跟一群色瞇瞇醉醺醺的豬公，吸他們二手菸聽他們大聲嚷嚷，一起搭電梯。也可以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終於自己搭一台沒有別人沒有噪音但仍然煙霧瀰漫的電梯。（而此般光景也只能撐過幾層樓而已，一旦有別人進電梯，就…）

啊～那真是一個搭電梯的黑暗年代啊～

深圳比東莞好一點，那也是因為深圳後來有許多非常高檔的消費場所，加上消費的分眾很明確，因此自己慎選去處，還勉強可以避開這些問題，但電梯內人文仍然不佳。

後來大約有5年沒再踏足中國，再來中國就直接去上海、北京、南京等一線城市。現在這些一線城市搭電梯的狀況又是如何呢？

現在的大城市外商很多，輕易可以找到可信任的外商經營的商場和國際星級酒店。所以出入場所中電梯按上下的問題，我一直以為已經不存在了！沒想到… 還是以一定的比例存在著。而且還衍生了新招數。

營業場所禁煙已經是國家法律規定，但抽煙人口並沒有特別變少，仍然到處煙味，有些人煙癮重到整個人如同燃燒的一根菸，所以電梯內不再有人吞雲吐霧但還是常有濃煙味。商場一般樓層不高，因此還是很多人能在電梯內講電話，聲量大多也還是中等以上… 這邊的人聊天還很喜歡各據一方（站對角線），不管中間隔著多少人，他們就這樣自在的拉高音量聊天，好像在唱山歌。

那什麼是新招數呢？就是搶進搶出，完全沒有先出後進可言，並且一進電梯會趕快「選位子」，也鮮少有人幫忙照看著電梯門不要夾傷人。大家此刻內心應該都黑人問號吧？在電梯裡要怎麼選位子啊？很簡單啊！就是站在自己最喜歡最想要且自覺方便有利的位子之後，打死不再移動，不管其他人怎麼進出，以及剩餘空間問題，然後拿出手機來刷或是用力發呆裝懵，以為自己是透明人。

說實在的這招很猛。戰勝所有以上各種奇妙。因為只要一個人站靠門口中央位置打死不動，那誰也別上別下了。但，是的，這是每台電梯都有的標配乘客。那怎麼解呢？就只能靠碰撞來進出嘍！瞪他們這樣的人是沒用的，而且這類人的小手還相當靈活敏捷，趁你瞪大眼的時候，他們早就按下關門準備目送你離開。（其實是讓你目送他離開）

即使推娃娃車也一樣要選位的。所以，這邊高級賣場的電梯都很大，以在台北這樣容積的電梯一般可以載 20 人，在這邊只能載一半甚至不到。有時候只能載一台娃娃車或三個人，你就完全進不去了…

後來我才明白為什麼客流少的高級賣場，即使只有地下4層（其中兩層是停車場而且很少人開車）地上 4 層（其中一層是高級會所），卻需要3台電梯來服務客戶。他們真該去台北 SOGO 週年慶學習一下什麼叫做電梯的正確解開方法。

其他新招還有：進電梯後忘了自己要去幾樓，忘了進電梯，到樓層了以為自己還沒到，電梯隨便開個門都以為自己已經到，跟「什麼這電梯原來不是往上（或往下?）」的這幾類人。但這幾類人妻歸為同類，這症狀跟打哈欠一樣很容易感染整個電梯，導致整個電梯的乘客集體失常。

最近一次遇到的狀況是，電梯門從四樓一路往下，到了三樓我們夫婦倆進電梯，裡面已經裝有兩對夫婦加一台嬰兒車，他們沒有任何其他電梯怪客的問題，也知道要往後移動讓其他乘客上車，聊天音量雖不小聲但尚可接受，好棒棒。但當電梯到二樓的時候，電梯門一打開，在商場二樓等電梯的客人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電梯內的眾人嚇了好大好大一跳，然後說，「這電梯是往上嗎？」我們冷漠回答，「電梯往下」。背後兩對夫婦繼續打鬧談笑並說自己還沒到樓（我們沒馬上關門是因為我們很確定二樓是他們按的，但他們卻沒有要去二樓? 好吧～可能他們按錯了吧～）我們倆確認前後兩造沒有要進或出電梯，便關上了電梯門。電梯準備繼續往下，下一站是我們的目的地 – 地下二樓。

電梯門才剛關上不久，忽然間，背後一陣騷動，然後電梯也還來不及離開二樓，門又打開了。門外還是站著剛剛那個宣稱自己要往上的客人。他尷尬的說，「我是要往下才對的」，便光速竄進電梯。他很羞愧地想要盡快關門化解尷尬。但這一瞬間，兩對夫婦忽然大叫說，哎呀哎呀！二樓到啦！我們就是要去二樓呀，這不是二樓嗎？這是二樓嗎？！然後，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一路殺出電梯門去了。

咳咳，電梯之所以會在二樓開了門，不是因為有鬼，紮紮實實的是因為他們兩造就是要在二樓上下車啊！但他們傻傻搞不清楚自己，還問我們這種無辜第三人。真的超。尷。尬。How the hell would I know where you are going to?!?!

至於那些把電梯叫來搭的乘客，因為成為少數人，因此他們轉型了，他們成為電梯中那些不斷碎念說，「不是往下嗎？怎麼先上樓了呢？沒關係，我先等你們上，等下再下樓吧！」的那種人。

說真的，在這的每一天都遇到這樣的人們，一點都不好笑，反而會感到一股淡淡的哀傷。因為，有大量的人類正在原地踏步或退化… 不愛用腦，不在乎他人，道德低落，注意力渙散，恣意造成他人困擾也不以為意。這是讓人感到很悲傷的，尤其當自己不能幫上什麼忙或造成改變的時候，那是一種龐大的無力感。

這兩年好多日劇反映著社會冷漠到變態的議題，因為取材都來自如同你我的日常生活，背景音樂總搭配著那種很容易深入人心的恬靜美好。對照之下，令人毛骨悚然，那種殺死你在蜜糖裡的冷暴力和驚悚感。最可怕的是這種表達的真實性，我們的生活不也充滿在各種「確幸」中，但實質上卻一直朝敗壞奔去嗎？

不曉得如果電梯有生命，電梯是怎麼想的？